2008年6月13日 星期五

一個城鎮的自卑與自救

中國時報 2008.06.05  劉介修

     苗栗縣打算投入大量資源投資「馬家庄」,包括花上一.七億拓寬聯外道路、興建「馬奮館」等,隨即引來爭議。苗栗縣長急切地以「拚觀光」來回應,然而爭議始終環繞在「拍馬屁」、「罵髒話」,卻未見此事件凸顯當前地方發展的不平等困境,以及其透過城市行銷振興地方經濟的風險。

     苗栗人會說,這可能是苗栗近年來最大的一則新聞。作為一個苗栗子弟,時常有一種感覺:苗栗是個看不見、不被看見的地方。當然,苗栗不是特例,台灣有許多小地方,在各大「全球城市」展開競爭之際,它們在產業轉型、人口外流下,紛紛在全球化的齒輪中脫落。

     苗栗人常說,自己是「三等縣民」。這是一個城鎮的自卑,反映著城鄉脫節的社會心理狀態。「馬家庄」,這個看似炒作政治明星朝聖地的奇異現象,反映的是長久以來看不見的苗栗如何渴望被看見。另一方面,「馬上就會好」的集體期待,炒熱了原來不被看見的小地方,「馬奮館」許給地方政府拚經濟的特效藥,一時之間終於進步繁榮,指日可待。

     這是一個城鎮的自救,同時包括三等縣民社會心理狀態的自我拯救,以及地方政府的自力救濟,從這個視野出發,才能讓我們理解「馬奮館」爭議的核心。不只是苗栗,台灣許多遠離明星都會的小地方,無不渴望鹹魚翻身的大投資計畫。

     後進城鎮試圖以「拚觀光」來推動地方發展,透過地方的行銷宣傳,試圖在後工業社會的生產消費情境底下力挽狂瀾,振興地方經濟與活力。最著名的例子即是西班牙的畢爾包。一九八○年代當地面臨經濟衰退,在畢爾包地方政府積極爭取下,排除眾議,以超過一億歐元的成本建造古根漢博物館。日前台中爭取美國古根漢博物館的亞洲據點事件,即是希望複製畢爾包經驗,進行都市更新再造。

     但是,苗栗縣不是畢爾包,也不是台中市,台灣這些「小地方」所參與的並非一場「全球城市」的競逐,發展策略更難以複製。事實上,「馬奮館」並不是新聞,苗栗早有許多「拚觀光」的大型投資,正緊鑼密鼓地大興土木。當台北市仍爭論著松山菸場改建「巨蛋」事宜,大家也許不知道苗栗其實早就蓋好一座「小巨蛋」;此外,苗栗目前正興建著「客家文化園區」,近來也開始考慮引進博弈產業,無不是地方政府急欲行銷地方拚觀光的作為。

     然而,當「拚觀光」成為地方發展不容置疑的唯一「神主牌」,透過「文化投機」來「拚觀光」的風險也無從檢視。「馬奮館」作為地方行銷的素材,也許不盡然是文化元素的異地移植,它確實體現了苗栗長期作為藍營執政縣市的政治認同。但苗栗縣長將「馬家庄」與「馬奮館」的強行連結,試問馬英九的成長過程與苗栗人的生命經驗連結何在?當人們想像中的中國大陸觀光客人潮光臨「馬奮館」,他們認識的不會是這個城市,而是坐困苗栗的馬英九。

     以「地方行銷」為基礎的「拚觀光」策略,凸顯的是地方治理成為一種「面向外部」的投機策略,迎合觀光客是主要的考量。其假設蓋一個「馬奮館」便可以「把地方賣出去」,而且將能為地方經濟帶來水漲船高、雨露均霑的分配效應,卻無視其他「面向內部」的地方發展考量,諸如地方參與程度、觀光收益分配等。

     苗栗縣市四處可見諸如此類的「建設迷思」。前後任縣長競相造橋「拚政績」的結果,後龍溪短短幾公里間就有四座巍峨大橋;追求硬體建設,卻忽略了在地機能滿足,以及地方資源的活化。其實,苗栗境內不乏好山好水的自然觀光資源,與客家人文傳統,拚觀光不應該只有一種方法,建設迷思也無形限制了地方再造的想像力。

     「馬奮館事件」讓我們看見了一個城鎮的自卑與自救,然而,這個自我拯救與自力救濟的方案,在當前口沫橫飛的政治批評中,掩蓋了地方的需求,以及當前自救方案的可能風險。我們真正需要的是能夠與在地深刻連結的「質的發展」。

     (作者為台灣大學衛生政策研究所研究生,苗栗人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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